段侍寒看著屋脊上的人影隱在夜色中,擰眉關上了門,內(nèi)室寂靜,只有一早下人燃起的安神香在靜靜燃燒。
江衍舟不喜歡下人貼身侍候,這是少時在宮里養(yǎng)成的習慣。他兒時有段時日曾被徐將軍帶在身側養(yǎng)在軍中,凡事親力親為,后來元后與徐將軍接連離世,身邊的人又不可信,久而久之,他便不允下人侍候了。
多年來在他身側行走的也只有一個段侍寒。
自那夜的荒唐過后,這似乎是他們二人頭一回單獨共處一室,江衍舟起初喚對方進內(nèi)室也只是顧忌段侍寒身上的傷口,若是放任對方那么在冬夜里守上一晚,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怕也是扛不住??扇缃耢o默下來,他才突然品出二人關系里透著的那么一絲古怪。
段侍寒無言立在他身后,替江衍舟拆下發(fā)冠,綢緞似的烏發(fā)順著他的手指縫隙垂落,像抓不住的云煙。
“你跟在我身邊有十三年了吧。”似乎是為了緩解屋中那種莫名的氣氛,江衍舟開口道。
段侍寒替人拆發(fā)的手一頓,應聲回道:“再過四個月,滿十五年?!?br/>
夜色濃重,空氣里帶著凜冽的寒意,鐵甲城城門早已落鎖,街上行人寥寥,只有裹著棉襖提著燈籠的打更夫在走街串巷。提著燈籠的男人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,踩著未化的雪邁過一條條長街,叩響了深巷盡頭一處破落宅院的大門。
門吱嘎一聲開了個縫,男人閃身跨進院中。
燈籠被熄滅,厚重的門簾被掀開,男人撲落了袍角沾染的污雪,朝主位上的人行了大禮,頭也不敢抬地恭敬回道:“啟稟主上,今日三皇子府守備又加了十人。”
“繼續(xù)盯著。”低沉的聲音響起,堂中燭火搖晃,映照著上位者陰鷙不失俊朗的眉眼,赫然是前日便隨大軍回朝的蕭雁卻。
堂下的人應了一聲,便躬身退下。
候在蕭雁卻身側的隨從察言觀色,見蕭雁卻神色淡淡,便俯身進言:“殿下,我們何不再使一計調(diào)虎離……”
余下的話全被蕭雁卻抬眼一睨掐在了喉嚨里,說話人訥訥退到一邊。
他差點忘了,太子殿下不喜歡任何人置喙那位梁人三皇子的事宜。
古樸的宅門又被推開,打更夫裹著厚襖子,提著重新燃起的燈籠,又踩上了長街寂靜的路。
段侍寒抱劍立在門旁,隱匿了氣息,燭火已熄,內(nèi)室中的人呼吸綿長,就像他過往十五年聽過的一般安穩(wěn)。
段侍寒抬手摩拭著劍柄上那塊已經(jīng)有些磨損的玉石。
屋外又起了風,段侍寒閉上眼睛,寒風掠過庭院中的那棵枯樹,與江衍舟的呼吸聲交織著入耳,落在段侍寒耳畔卻又涇渭分明。